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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5-02-27 / 7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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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柳芳教体操,一个月工资真的只有3500吗?

最近,2013年退役的世界冠军张宏涛实名讲述了他当年退役后的待遇情况。按照他的说法,运动员退役后会根据各人战绩领取一笔退役费,如果选择自行择业,还能多拿一笔相同数额的买断费;如果想留在体制内当助教,就没有那笔买断费,转而从一线基层干起,每个月1500块起步。

张宏涛曾拿到08年世界杯总决赛和09年世锦赛的双料世界冠军,还在全锦赛获得4枚金牌、全运会有2块银牌——而且他都是个人项目。论成绩,他整体比吴柳芳(她拥有两次世界杯总冠军、亚锦赛2金、全锦赛3金2银4铜、全运会1银1铜)还要高一个档次,又是陕西体操史上首位世界冠军,所以如果他尚且因为难舍几乎有几十万元的退役买断费,而不愿换一个收入仅1500的助教岗位,那可想而知,他的待遇已经比吴柳芳好得多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自主择业,当起健身教练,并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各种健身照,因而引发了一些争议。

根据2004年公布的《广东省退役运动员就业安置办法》:

  • 第十三条指出,运动员退役经省人事厅、劳动保障厅批准后,不再属于体育运动队编内人员。如果他们不符合留广州安置的条件,或本人愿意回原输送地,便由当地体育、人事、劳动保障部门协助推荐就业,或通过人才/劳动力市场自主择业,户口、人事、档案、保险等关系则委托人事或劳动保障部门的相关机构代理。

  • 第十四条说明,对自主择业或通过进入高校学习并按照高校毕业生渠道就业的退役运动员,实行一次性经济补偿。

  • 第十五条则规定,如果运动员选择由政府协助推荐就业并落实了工作单位,或被国有单位接收安置,那么退役费就按相关规定发放。

换句话说,2013年19岁的吴柳芳,属于从柳州“借调/输送”到广东省队的队员,一旦她放弃保送上大学,以及自己根据过往成绩大约能拿到十多万元的买断补偿金,才可能得到省队的安置名额。可如果她选择了上大学并领取了补偿金,就意味着和省队彻底无关,大学毕业后只能通过普通毕业生渠道找工作。

考虑到她家庭普通,来自偏远的三线城市柳州,还有一个弟弟在念书,吴柳芳最终选择了保送到北体大,同时领取了那笔买断补偿金。这在当时看来是相对合理的决定。与她同年退役并同样进北体大的黄秋爽,毕业后可以回深圳体校,部分原因正是她是国家队主力,拿过亚运会2金2银、世锦赛3铜、世界杯赛全能总冠军等成绩,享受了更好的待遇。而吴柳芳因为只算是国家队“第七人”、替补级别,且还是以“借调”身份加入广东队,2018年毕业时只能自行择业。

毕业后,吴柳芳曾在某视频平台签约公会,要求每天直播6小时,月结3000元,时长不够还要被扣钱,结果只做了几个月就放弃了。2019年,她的体操师姐妹和男友在杭州创业,经营一家和亚运会有合作的体育培训机构,看她没着落,就邀请她去帮忙。她在那段时间工作得很开心,一些地方新闻还报道她以“世界冠军”身份走进小学做体操推广。每周末,她还专门抽一天给患唐氏综合征或自闭症的孩子做形体老师,风雨无阻坚持了两年,因为这段关爱病童的经历,上过央视的亚运特别节目。那时她没打美颜滤镜,妆容也很端庄,整个人眼里有光。

可惜随着疫情冲击,所在公司经营不善,长期拖欠工资,这让众多行业的许多人都陷入相似的窘境。2021年,已经在嘉兴谈了男朋友的吴柳芳,来到当地体校教体操。起初对方承诺很快能“解决编制”,她也摆正心态,“世界杯冠军”身份哪怕给小朋友们颁奖时,也没多少话语权,只能做礼仪工作,端着奖盘。

然而到了2023年,这个体操老师的编制名额对外公开招聘时,报名名单里却没有她。最终获得编制的,是一位本地摔跤教练,运动员时期只拿过省青少年摔跤比赛铜牌,但带队在省运会赢了4枚金牌,优先入编也就理所当然。男友家原本就嫌她“学历低、个头矮、是外地人、家境不好”,如今编制没了,她的婚事也告吹了。

在这一系列争议中,许多人凭空想象,觉得“她原本就能有光明前途,自己不争气才混得惨”,还指责“她2013年退役没回广东等安置,偏跑去浙江”。事实上,这些说法并不理解《广东省退役运动员就业安置办法》。自从吴柳芳选择进北体大、拿了补偿金起,她和广东省队就再无关联,省队没任何责任为她安排工作。

她在直播时说过:“如果回老家体校,工资只有3500,没编制,得慢慢考。”其实就算在柳州体校,这样的月薪3500也更多是母校给的情分,并不算必然的安置——和黄秋爽毕业后能回深圳体校类似。要说在母校,她倒仍有机会熬到编制,毕竟她是这里培养出来的亚洲冠军、世界杯冠军,对学校的吸引生源有帮助,远比她在外地主动打拼要更容易拿到照顾。

另一个让她倒霉的点是,她在2010年拿了2个世界杯总冠军和1个总亚军,但体操队宣布自2008年起取消世界杯总决赛,改以总积分判定年度冠军,并且很多国外选手不参赛,金牌含金量不被认可,自然也缺乏相应的“世界冠军”待遇。再加上她在2012年还拿了亚锦赛团体和高低杠两项冠军,按理凡是拿过世界杯单项年度排名前六、或亚锦赛前3名,就可以申请“国际级运动健将”称号,退役后每年能有1万元津贴及其他优待。

根据《广东省退役运动员就业安置办法》,如果是“国际级运动健将”,退役时如果接受安置,就能享受干部待遇。但是吴柳芳在15岁进国家队时,就因为“奥运周期不对口”(08年她年仅14岁、12年时又显得大了)而没有被重点培养,再加之教练懒得为她申请对退役后极为重要的“国际级运动健将”身份,借调省队也没有人在意,她自己文化程度有限,对此完全不懂,结果错过了申请期,之后再无法补办。

即便她当年退役后放弃保送大学和那十几万买断金,去让广东省队安置,没有“国际级运动健将”这一关键优势,也很难像张宏涛一样能选一个底薪1500、但能转正成为干部的助教岗位,多半还是用临时合同工的形式过渡。

她现在的就业困境,还跟体操运动本身,尤其是女子体操的特殊环境息息相关。大众普遍觉得女子体操运动员“长不高、饿肚子、训练苦、伤病多、风险大,想拿金牌又十分困难”,因此在国内18~44岁女性平均身高1米58的情况下,女子体操选手往往身材偏矮,小到1米40左右并不少见。像管晨辰(2021年奥运冠军)1米47,邓琳琳(08/12奥运双料冠军)退役时1米37,后来又长到1米46……这背后,其实是为了追求动作难度分,加上长期严格控制体重,导致她们延迟发育,退役后才又长个。吴柳芳参赛时报1米45,退役后硬是又长了10厘米到1米55。

然而,要在体操(尤其是女子体操)里脱颖而出,需要极端付出。各级体校有成百上千的小姑娘,从小就日复一日艰苦训练,伤病都是家常便饭。真能“一将功成”,比如这几年唯一拿到奥运金牌的管晨辰,也是多少人前仆后继的结果。相比之下,其他项目,比如篮球、乒乓球、游泳、艺术体操、花样滑冰等,哪怕没拿到冠军头衔,也可以去开私人培训班,吸引家长给孩子报班,毕竟有可能艺考加分或其他升学优惠。就算是同样辛苦的女子举重选手,退役后当健身教练仍是很吃香的。

但女子体操就没那么乐观。哪怕像吴柳芳,有“亚洲冠军/世界杯冠军”头衔,如果回体校当教练,也只能从临时工起步,还要慢慢熬编制;要是想自己开班,很大概率家长不敢送孩子来。正如管晨辰所说,“要是退役后没出路,拿了冠军最后还要靠各种‘擦边’营生,还有谁敢让孩子去练体操?”这话听着残酷,却也道破了现实的尴尬:如果女孩还能去练别的项目,家长很难优先考虑让她进女子体操队。

对比之下,我们能看到俄罗斯那位20世纪体操第一女星霍尔金娜,她在18岁时颜值、身材都达到巅峰,为杂志拍摄的照片在全国热销,被俄罗斯体操联合会力捧。她退役后还担任过俄罗斯体操联合会副主席、俄罗斯国家杜马议员和国际体联官员,获得了俄罗斯最高国家勋章。由于身高1米65,体态相对修长,看上去更符合人们对“漂亮、健康”的想象,无论裁判还是观众,都对她有种偏爱和包容。相比之下,国内女子体操始终在追求极限难度的路上,让身材过度矮小化,导致选手退役后的选择和待遇变得十分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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